最脆弱的時候

上個星期六一大早，我們全家開著我心愛的大白下台南看我臥病在醫院的阿公。

我的阿公今年已經75歲了，去年輕微中風之後身體就常常出狀況。3個月前他又說常感到腹部疼痛，在台中的大里醫院住了2個星期後，出院後還是沒有好轉，直接轉到台南的成大醫院。

檢查出來是血癌末期。

到了成大醫院，搭電梯直上10樓，爸爸叮嚀說不可以亂說話，因為這件事，阿嬤和阿公到現在還不知道。

阿公住在3個人一間的一般病房，他的病床在最內側，靠窗。
我們到的時候大約接近中午，陽光一大片從窗外灑進來，虛弱的阿公就這樣靜靜的躺在病床上，讓我看的一清二楚。而阿嬤已陪著他睡在成大醫院1個多月，容顏也很憔悴。

記憶中的阿公是個很嚴肅很有威嚴的大男人，身形高高胖胖的，跟童話故事裡常出現的慈祥阿公的形象完全不同，而如今躺在病床上的阿公，整整瘦了2圈，胖胖的臉頰已凹陷，腳只剩皮包骨，手因為一直插管打抗生素還有點滴的關係，水腫的很利害，腹部也因為積水而腫大，目前需要戴呼吸器幫助呼吸。

阿公以前很兇，對媽媽不好，連帶也不喜歡我。我跟阿公的互動，只有在過年時吃團圓飯，及發紅包的時候才會有交集。看著他從以前那副威嚴的樣子變成現在這樣，我的心裡還是泛著陣陣酸意。

阿嬤說，阿公已經發高燒好幾天了，前幾個星期還可以講話，如今卻一直昏昏沉沉，不但講話不清楚，也沒辦法吃東西，只能靠醫院發的營養補給牛奶強灌到胃裡補充營養。

說著說著阿嬤就哭了起來。她一直問我，阿公到底是怎麼了，為什麼都不會好?
我記得爸爸的叮嚀，只能無奈的搖搖頭，沒有說話。

我們到天后宮去幫阿公求了一個平安符，大家小心翼翼地將阿公的頭抬起來，我將紅繩繞過他的脖子再繞過呼吸器，輕輕的將它戴在阿公的胸前。

我想，也許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，也是最後一次這麼親近我的阿公。

在我們探病的期間，阿公有睜開眼睛幾次，阿嬤對著他的耳朵大聲問認不認得我們，阿公都很吃力的用著咬字不清的聲音，一一叫出我們的名字。有時候阿公會突然說出一大串含糊的話，他好像很想表達什麼，但是完全沒有人聽的懂。

爸爸說，叫阿公快點好，帶他去吃他最愛的牛排，還問他要幾分熟。
阿嬤拿著一張紙片塞到阿公的手裡，叫他快點起來看牌，因為阿公最愛玩撿紅點。

要離開之前，我跟阿公說，阿公你要快點好起來，年底了，要過年了，我們等你回來台中圍爐吃火鍋。

然後我聽到阿公很大聲的說了一句，好。
這是他目前咬字最清楚的一句話，我想他也很渴望回家。雖然目前的情況很不樂觀，但我們還是選擇相信奇蹟會出現。

我想，人最脆弱的時候不是感情受到傷害，工作沒了，和朋友冷戰，或是賭博輸了錢，而是生重病的時候。